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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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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衣服浸滿了水,像裹了床裝滿石頭的棉被一寸一寸的把她往淤泥深處裏推,雜亂橫生的水草裹挾住她纖細的腳踝,讓她在無力掙紮求生。

在意識逐漸消失的那一刻,謝瑤近乎自虐的想,如果她就那麽死了,爹娘,哥哥是不是就會想起她的好,還會後悔那麽對她。

她費力的伸長手臂,試圖想要抓住什麽。

可她抓住的只有一片虛無,從指縫裏溜走的無盡水汽。

眼皮閉上的那一刻,她好像看見了有人怒吼的聲音,一個慌張無措的身影破水而入。

在後面發生了什麽,她一概不清楚了,只記得自己喝了那麽多的水,應該是要到閻王殿裏報道了。

要是那個人好心,希望她能給自己換一身漂亮的衣服,她才不要醜醜的去見鬼。

從湖裏把人救出來,解開外套將人抱在懷裏的的周淮白雙眼猩紅欲裂,瞳孔宛如冰雪淩厲的掃過圍在岸邊的一幹人,一字一句似從牙縫中硬擠出來,“這就是你們謝家答應過孤,會照顧好她!你們就是這樣照顧的她!”

他若是在晚來一步,他的阿瑤是不是就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親人冷漠的站在岸邊,無一人對她伸出援手,任由她絕望的墜入湖底。

眾人還是第一次見著向來對所有人都溫和有禮的太子頭一次那麽大的火氣,一些膽子小的更是直接雙腿一軟癱在地上。

她們也沒有想到,太子殿下會來到倚虹院,還會親自跳下水救起謝瑤。

把人推下水的素心哆嗦著躲到謝月蓉身後,努力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

謝月蓉擋在素心面前,對上滿臉怒容的男人,心尖不受控制地顫了顫,不懼地擡眸和他直視,“殿下,是我妹妹自己不小心貪玩掉進去的,殿下又何故做出這種咄咄逼人之態。”

“呵,到底是阿瑤不小心掉下去的,還是你們推的,你們心裏明白。”周淮白淩厲得宛如刀刃的目光落在謝月蓉護在身後的素心,薄唇輕扯,“是你們老實交代,還是孤用刑一個個嚴刑逼供!”

“小姐,救我,奴婢不想死。”素心在冰冷的審視之下,心裏防線早已潰不成軍。

她不是故意要推二小姐的,只是看不慣二小姐那麽對大小姐,剛才還敢推大小姐,她只是一時氣不過才會出手的。

謝月蓉握住素心的手腕,寓意讓她放寬心,美眸落在被男人抱在懷裏的沈瑤,一字一句,“殿下現在是打算屈打成招,還是準備用權勢壓人不成,畢竟那麽多人都看見了是我妹妹不小心掉下去的,謝瑤也是我的妹妹,難道身為姐姐的我,會幫著外人汙蔑我的妹妹不成嗎。”

謝文錦板著張公正不阿的臉附和出聲,“確實是謝瑤自己貪玩不小心掉進的湖裏,和他人無關。”

身為殿下身邊長隨的褚公喻上前把披風披到周淮白身上,勸道:“殿下,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個太醫來為謝二小姐看一下。”

下頜線繃緊的周淮白低頭看了眼懷中整張臉不見半分血色的少女,腦海中一直繃緊的那根命為理智的弦仿佛要在下一秒斷裂,抱著她擡腳就往外走,“還不找太醫過來,不,孤親自抱她過去。”

“太醫馬上就來了,阿瑤你在堅持一下好不好。”一向穩重溫柔的嗓音裏是壓不住的顫和懼,就連抱著懷中人的手都是止不住的觳觫,生怕在晚一步,她就真的離開了。

謝月蓉卻伸手攔住他的去路,怒意染上眉梢,“殿下難道打算這樣抱著我妹妹出去嗎。”

“讓開!”此刻周淮白周身彌漫起了殺意,久居上位者的威壓壓得近乎令人喘不過氣來。

即便如此,忍著害怕的謝月蓉仍是沒有退讓半步,眼睛裏全是不畏強權的堅毅,“殿下今日抱著我妹妹出去,可有想過我妹妹的名聲是否會毀於一旦,這件事也許對於殿下來說只是一樁風流韻事,但我妹妹一個沒有出閣的姑娘衣衫不整的被殿下抱出去,殿下到時候又不打算對我妹妹負責,是不是想著要直接賜我妹妹一根三尺白綾還是鳩毒一杯!”

“滾開!”能感受到懷中人呼吸越來輕的周淮白眼底的殺意濃郁得幾乎化為實質,直接繞過她往外走。

“馬車備好了嗎,”

被無視掉的謝月蓉又一次攔住他的去路,下唇輕咬,又帶著高高在上的清傲,“我學過醫,我能救妹妹,現在這種情況等把妹妹送到太醫那裏,怕是才真正的回天乏力。”

素心立馬跟著大囔囔,“我家大小姐師從醫仙,還被人譽為小醫仙,天底下就沒有大小姐治不好的病。”

周淮白聽到“醫仙”的名號時,抱著謝瑤往外走的腳步稍頓,他自然是聽說過大名鼎鼎的醫仙收了個關門女弟子,其醫術比醫仙還要出眾。

據說只要是經過她手的病人,哪怕已落入閻王手中都能把人搶回來,唯獨脾氣古怪,就連求她治病也得要看她心情,否則任對方是皇親國戚,富可敵國的皇商都不會輕易出手相救,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位謝大小姐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小醫仙。”

“怎麽,殿下不信。”雙手抱胸的謝月蓉嘴角掛著淡淡的嘲諷。

唇線緊抿的周淮白壓下心底泛起的怒火,即使在不情願,也只能把人交給她,不忘警告,“謝月蓉,要是阿瑤有任何閃失,孤絕對不會放過你們在場的任何人。”

“殿下要是不信月蓉,大可帶著我妹妹直接走,但我敢保證,現在能救我妹妹的人,天底下只有我一個。”謝月蓉清冷出塵的五官染上慍怒,拂袖就要轉身離開。

她出師多年,還從來沒有遇到一個膽敢質疑她醫術的人。

要不是因為對方是太子,她才不會救一個完全不相幹的人。

————

好沈,好悶,好熱,好難受。

此時的謝瑤像是被一團麻繩給緊緊束縛住,她想要掙脫,想要逃,想要遠離,可是那團麻繩非但不松開她,還越束越緊。

在她意識逐漸混沌時,有人來到了她的床邊,將燒得渾身滾燙,四肢發軟的她扶了起來,她也聞到令她心安的清冷雪衫香。

她費力地想要睜開沈重的眼皮看是誰來了,無奈眼皮太沈太重了,她身體也軟得沒有一絲力氣,只能任由他把自己從被窩裏挖出來。

她的腦袋靠上來人溫熱的胸口,感受著他心臟的跳躍時,竟難受得想哭,更想要把自己近日來受到的所有委屈通通哭出來。

想要告訴他自己受到的委屈,想要告訴他自己沒有推謝月蓉,根本是謝月蓉自己不小心摔倒的,還想要問他,有人欺負我了,你會不會幫我。

她想要說的太多了,又好怕和他說了以後,他會像父親母親大哥那樣呵斥她心腸歹毒,滿嘴謊言。

但她根本沒有說謊,為什麽就沒有人相信她。

“你都生病了,怎麽都沒有人來照顧你,謝家人竟絕情到了這種地步。”來人的聲音低低的,又摻夾著些許沙啞,於寂靜的黑夜裏如玉石碎地。

沈淮白給她餵了藥,又換了貼額的濕毛巾,人卻坐在床邊遲遲不曾離去。

微涼的骨指半屈碰了碰她燒得通紅的臉頰,又捏了下她的挺翹的鼻尖,感受著她的體溫。

唯有此刻,他才能確切的體會到,他的小月亮還活著。

“小月亮,你可得要好快點,不要在讓我擔心了,知道嗎。”直到確定她退燒後,他才推門走出來。

門剛推開,就遇到了不知在門外等了多久的謝月蓉,她的手上正端著熬好的藥汁。

如今藥汁已放涼,泛著昏暗的色澤。

沈淮白側過身,冷漠又疏離地打了招呼,“謝大小姐。”

隨後話鋒一轉泛著質問的寒意,“你們明知阿瑤生病了,為何連夜裏都不留個守夜的丫鬟照顧她,就不怕她出了意外嗎。”

謝月蓉避開他的質問,語氣清冷,暗含薄怒,“殿下,我妹妹是個很單純的人,如果你不是誠心t要娶她的話,我希望你能離她遠一點。那麽晚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你讓外人如何想我妹妹!”

“哦,謝大小姐是用什麽身份命令孤做事。”沈淮白褪去了那張素來溫潤的假象,整個人變得危險又淩厲。

一個人表現出和平時截然不同的形象,落在外人眼裏是能怦然心動的迷人。

“我是阿瑤的姐姐,我不希望她被人騙。”謝月蓉清冷的面孔上染上倔強,像一株迎風而立,不畏強權的堅毅蘭花。

“哪怕你是太子殿下,你也不能隨意玩弄一個女人的心!”

“所以?”指腹摩挲著白玉扳指的周淮白竟忍不住發笑,更好奇她還能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

謝月蓉對上男人清矜面容上綻放出的一抹笑,不禁晃了神,隨後眸光堅定又無畏的捏緊拳頭,“你要是敢欺負我妹妹的話,我謝月蓉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殿下不要因為我是一個女人,就覺得我說的是玩笑話,因為我會證明,女人不一定就比男人差。”

向來清冷孤傲的月光在今夜不知為何,染上了一絲淡淡的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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